我不得不告诉他们我所知道的一切。在讲述完我所了解的有关林肯的所有事之后，他们似乎很满足。我难以忘记他们在粗野地表达谢意时的极大热情，难以忘记他们是如何渴望得到一张伟大的美利坚英雄的照片。我说我有个朋友在最近的一个镇，也许我可以从他那里拿到一张照片，他们即刻欢呼雀跃。

 “第二天清晨，当我告别部落首领时，为了答谢我讲了如此美妙绝伦的故事，他给我一匹强壮的阿拉伯马作为礼物，然后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

 “他们当中一位骑手同意陪我到镇上去，拿到那张我承诺的照片，我当时觉得一定要不惜任何代价得到它。我成功地从朋友那里拿到了一张大照片，并把它递给这位骑手，顺便转达我对他同伴们的问候。当他收到我的礼物时，我饶有兴趣地看到他脸上庄重的表情和颤抖的双手。他默默地凝视了几分钟，像在虔诚地祷告；他热泪盈眶。他深受触动，我问他为什么变得如此悲伤。他思考了一会儿后，回答说：

 ‘我难过是因为我很遗憾他死于一个小人之手。从他的照片上看，你不觉得他的眼里充满了泪水，他的唇齿之间隐藏着难过与悲伤吗?”

 “像所有的东方人一样，他说话的方式充满诗意，离开前他还向我多次深深地鞠躬。

 “这件小事说明了林肯的名字已受全世界人民顶礼膜拜，他的品格已颇具传奇色彩。

 “那么，林肯为什么这么伟大，以至于令其他民族英雄都黯然失色呢？他并非一个像拿破仑或华盛顿那样英勇的将军，也不是一个像格莱斯顿和腓特烈大帝那样老练的政治家；他至高无上的地位完全体现在他特有的道德力量和伟大人格中。他经历了许多磨难，才认识到人类最伟大的成就是爱。他的地位相当于音乐界的贝多芬，诗歌界的但丁，绘画界的拉斐尔和人生哲学中的基督。他渴望成就非凡——他也真正做到了。

 “林肯实现自己的目标前也走过很多弯路，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但我们发现无论怎样，他的目标都出于同一个动机，那就是造福人类。他想从渺小之中成就伟大。如果他没有成为总统，毫无疑问，他也会像现在一样伟大，但只有上帝才会赏识这种伟大。对于任何新的开端，这个世界总是持错误的批判态度，需要几个世纪来纠正它。但就林肯来说，世界对他的评价从一开始便是正确的。即使林肯从未成为美国总统，他迟早也会成为大家心中的伟人。但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经过较长的年代才能使他获得应有的地位。

 “林肯过早地被刺客暗杀，我们自然会从正义的角度谴责罪犯。但问题是，他的死亡难道不是由神圣智慧所注定的吗？他以那样的方式在那个特定的时刻去世，对于国家和他的伟大而言，难道不是更好的交代吗？我们对那种我们称之为命运的神圣规则知之甚少，无人能回答。基督预感到了自己的死，并且有迹象表明，林肯也有过奇怪的梦和某些不祥的预感。如果这是真的，我们是否可认为人类的意志可阻止普世意志或神圣意志所带来的后果？我对此表示怀疑。我也怀疑林肯本来能做更多的事情以证明他的伟大。我确信我们只是某种未知力量手中的工具，我们必须永远遵循其命令。根据我们的道德品质，我们有一定的明显独立性，由此我们可以使同伴受益，但在所有永恒和普世的问题中，我们仍盲目地遵循着神圣的宿命。根据那个永恒法则，最伟大的民族英雄必须死去，但他的不朽事迹仍熠熠生辉。

 “然而，最高的英雄主义建立在人性、真理、正义和怜悯之上；所有其他形式注定会被遗忘。与佛陀、摩西和基督的伟大相比，亚里士多德或康德的伟大是微不足道的。而与林肯所散发的太阳般的光芒相比，拿破仑、凯撒或华盛顿的伟大就只能算得上是月光。他是全世界的榜样，并将流传千古。华盛顿是个典型的美国人，拿破仑是个典型的法国人，但林肯的人道主义和世界一样宽广。他超越了他的国家——超越了所有的总统。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他像爱自己一样爱他的敌人，因为他是一个普世的个人主义者，希望在世界中看到自己——而不是在自己个人中看到世界。他因纯朴而伟大，因宽容而高贵。

 “林肯是那些为真理和正义、为兄弟情谊和自由而努力的人的典型代表。爱是他生命的基石。这是成就他不朽传奇的原因，这是巨人的品质。我希望他的百年诞辰纪念能够促使各国推行正义。林肯像英雄一样生活，也像英雄一样去世，作为一位伟大人物，他将与世长存。愿他的英灵长久祝福人类！”

1909年2月7日